1968年5月27日，台大醫院的移植團隊完成亞洲第一例腎臟移植手術，這項劃時代的醫療創舉，為台灣的移植醫學奠定基礎，更開啟了亞洲器官移植的序幕。截至目前，他們已經完成1200例腎臟、超過500例的心臟和肝臟移植，也進行肺臟以及胰臟的移植。
外子服務於台大醫院，從事器官移植已經二十多年。今年適逢五十周年，他負責籌備了移植學術研討會、製作微電影、編輯特刊，從四月份開始一直忙碌。五月中旬某一天，他下班回家帶了一疊A3圖文彩色印刷的紙，說是特刊的初稿。我對文字和印刷品一向好奇有感，就借來翻閱。
我覺得文字和圖片頗翔實精采，主題定調「深植仁心」，溫暖詮釋器官移植的科技內涵與人性深度，令人讚賞。但這麼好的四字主題，以電腦書法集字來呈現，總覺得美中不足。
從書法字型網站集字用於平面設計，十分常見。但在我眼裡，網站上的字造型制式，字源時有錯誤。集字時未考慮書體和風格，硬湊在一起，無法表現書法的律動、意連和行氣。有些字在電腦上找不到現成，通常美編找字拆卸再拼湊，往往字型扭曲，表意之外全無美感，實在折損「深植仁心」主題的醇美。
原本外子的同事希望身為總編輯的他下海題字，但他公務已經很繁忙，下班又累，考量到他難以撥空醞釀書寫，於是我自告奮勇：「我來幫忙好嗎？」得到總編輯首肯，當晚就拿出筆墨紙開始創作試寫。
「深植仁心」四個字做為特刊封面主題，雖然每個字可能只有兩、三公分大，但為了讓字的線條飽滿厚實，縮小之後也顯得溫暖有力，寫的時候必須寫成大字，再由美編濃縮。
我用全開紙，站著懸肘提筆，寫成二十公分見方的大字，並留意字距和行氣。寫了幾次，開始順眼之後，就把畫面定稿。隔天開始全力專注醞釀，一邊寫一邊鑑賞檢討，反覆寫，直到自己的書寫狀態和畫面效果達到最好。這過程，連續書寫了大約有四十次。除了封面題字，另外還寫內文章節標題三組。也就是說，這四組字，我一共書寫了至少一百六十次；用掉的紙，也算不清了。
這個過程是體力、意志力和執行力的考驗，完成之時，心靈平靜滿足，筆力似順勢提升了。或許有人要問：「只是『寫寫字』，這樣是否太累、太龜毛？」
習字數年，我深深明白「書法」不只是寫字，而是一種融合「心性」與「美」的藝術創作。但它原本就存於古人日常生活，所以本質上還是一種表意和傳情的媒介，有社交的功能。書聖王羲之的「奉橘帖」、「快雪時晴帖」，不就是一則送橘子附上的便條，一封思念朋友的信嗎？然其中的心性之美， 讓「字」變成百看不厭、撫慰人心的藝術，可見藝術來自於人性，更因真情而不朽。
因此，我肯定自己為了這四組字投注的時間和心力。「深植仁心」區區四個字，但其中蘊含捐贈者的大愛、受贈者的感恩、醫者的仁心，綿綿交織成永恆的價值。我希望用手寫的筆觸和溫度，來表現人性的潤澤光輝。
昨天在台大醫院移植五十周年記者會上，病患也受邀參加。有一位年近八十的陳明雄老先生，在四十五年前接受母親捐腎，這顆「人瑞級」腎臟至今已經108歲，仍健康運作。陳老先生在記者群前追憶母親無私的愛，豆大淚珠不停滾落，我在一旁聽著，也不禁濕了眼眶。會後病患們湧上台前，爭相與醫師、護理師們在「深植仁心」的主題背板前溫情合影，就像一家人。真情流露的畫面，深植我心。
我站在會場一角，不在畫面之中。但慶幸能以一己之長，化身為大家留影的背景，參與了這溫馨美麗的時刻。
◎感謝我的書法老師，詹吳法老師多年的指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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