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錯，目前正在緊鑼密鼓練琴的除了小熊，還有年紀不小的我。小熊正在準備的曲目是老莫札特「玩具交響曲」﹝小提琴﹞和德布西「阿拉貝斯克」﹝鋼琴﹞，而我則努力練習著蕭邦的「幻想即興曲」。我既是這家音樂教室的學生家長，同時也是學員之一。
音樂教室的發表會通常是孩子們呈現學習成果的場合，家長們則坐在台下聆聽、攝影，或者抱著一束鮮花，等著上台獻給親愛的寶貝。那年夏天，小熊剛加入這家音樂教室的時候，我也是這樣的家長。
小熊原本就學鋼琴，在小三下學期某一天，她突然跟我說想學小提琴。透過妹妹提供的資訊，我找到了位於松德路的音樂教室。小熊學琴兩個月後，小時候學過小提琴的小熊爸看著女兒拉琴，沈睡已久的音樂細胞似乎被喚醒了，也投入了拉琴的行列。
看著他們父女兩人在家裡音樂交流，小時候也學過音樂的我，差點動念要來玩玩小提琴；但外子卻對我的突發奇想不甚看好。他說拉小提琴頗耗費體力，光是一開始學習夾琴就不是很舒服的動作，體力不好的我，可能站沒多久就得躺下來「充電」。外子建議我不如嘗試找老師繼續學鋼琴。
對於沒有接觸過的小提琴，我有無盡的幻想；但是自己小時候學過的鋼琴，我反而有著實質的心理障礙。二十多年沒碰過鋼琴了，而且罹患肌無力症十多年，我沒把握現在能夠好好彈完一首小奏鳴曲，更何況是找老師上課，要負擔練琴的壓力和體力…..。不敢妄想了，還是乖乖當接送女兒學琴的司機就好！
隔年暑假，學琴一年多的小熊和小熊爸一同參加了第一次的發表會。他們兩人是台上的演出者，而我則是坐在台下的攝影師。在滿是兒童演出者的音樂會上，已經是歐吉桑年紀的外子走上台，引來台下一陣小小騷動。
「好奇怪喔，怎麼有年紀這麼大的人上台？是學生嗎？還是家長，或者工作人員？……」我身後的這陣竊竊私語，讓我笑得差點連攝影機都拿不穩。外子開始演奏了，我透過攝影鏡頭看著他認真演奏完八分鐘的小提琴樂曲；樂音流暢飄揚，同時也流洩出一個中年人學習音樂的勇氣、毅力和執著。觀眾給了外子熱烈的掌聲，而我在被外子感動的同時，心裡閃過一個想法。
我想將心裡的澎湃化為動力，探索自己體力和能力的新疆界。肌無力十多年的我，能否再度彈鋼琴？
也許我不該自我設限，阻絕嘗試的可能性。抱著這樣的想法，在當完攝影師後，我也成了音樂教室的鋼琴學員。第一次上課，梁老師聽我簡單訴說病史，彈奏一段曲子之後，老師說：「你沒有問題的，我們來改變一下觸鍵和用力的方式，你的手就不會痠了。」
接下來大半年的上課時間裡，老師都在教我學一種「放鬆」的用力方式，也就是以指腹施力，手腕和手臂完全放鬆，養成手指的獨立性。剛開始我很不習慣，練完鋼琴還是會沒力，但是幾個月後，我慢慢不再有疲竭感。在鍛鍊手指的前提下，梁老師指導我學習莫札特的奏鳴曲，一個樂章、一個樂章慢慢的帶領和琢磨，大半年只學了兩首，但我以漸漸能用手指表現出音樂性。
去年五月底，梁老師突然建議我嘗試彈奏蕭邦。雖然知道可能是自不量力，但我還是帶著小鹿亂撞的興奮心情，到衡陽路「大陸書店」買了一本蕭邦的圓舞曲樂譜。下一次上課，我害羞地拿出樂譜，而梁老師很爽快的打開第一頁，「華麗大圓舞曲 opus 18」，就開始教學了。
「今年的發表會，妳來彈這首怎麼樣？今年是蕭邦年，彈蕭邦很應景的……」我看老師不像在跟我開玩笑，但以此曲的長度﹝九頁的樂譜﹞和難度，我懷疑自己能夠練得起來。老師氣定神閒地說：「還有三、四個月的時間，一段一段慢慢來，如果練不起來，還有之前的莫札特奏鳴曲可以當備胎。」
老師這麼一說，我突然想試試看自己的能耐，也想為自己留一個學琴的紀念。雖然中年的我不再靈敏，但我可以用時間和耐性換取能力；雖然我無法快速彈奏如流水，但我可以用音樂性來彌補速度的不足。
「不要拚速度，把內容做得豐富才重要；只要彈得穩，慢慢的一樣很好聽。」老師這番話彷彿讓我吃下定心丸，我放心地把蕭邦這首「華麗大圓舞曲 opus 18」練成我個人的慢速版，而且把整首九頁的譜都背了起來。
去年的發表會，我上台了。雖然有小失誤，但不影響整體的流暢，至少我在表演的過程很安心又不費力。事後看表演的錄影，看影片中那個彈琴的自己，竟然有做夢一般的超現實感。不是觀眾的掌聲讓我迷惑，而是那陌生以久的「自信」，在這次練習和表演的過程中，竟如真似幻地重回到心中……。
有了一次成功的嘗試，我不再輕易以「體力不好」阻絕自己體驗生活。學琴，讓我在生活中多了一種可自我提昇的面向；也因為我從監督者轉換成學習者，讓我在教養孩子時，對孩子更多了一點同理心。
再過幾天，我還是會以家長和學員的雙重身分參加成果發表會。今年的蕭邦「幻想即興曲」，是我第二次的嘗試；只要體力許可，也許還會有第三次、第四次……。
即使體力不如人，但我已經明白：生命中，不要錯過任何讓自己感動的機會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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